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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五一二章 政治需要恃强凌弱

        方应物第一个名帖低调,只写了自己身份;第二个名帖张扬,几乎把自己背景关系都写进去了,可谓张扬的不能再张扬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前一后呈进去,合起来就是前恭后倨,这便是方应物的两手准备。如果在最开始就拿出第二个名帖呈进去,那就显得过于骄狂,有以势迫人的味道。但先有了第一个名帖被拒为铺垫,那第二个名帖就显得不那么张狂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新任延绥镇巡抚姓杨名浩,山东济宁人,原河南左布政使。这次他由从二品布政使升为三品右副都御使、巡抚延绥镇、赞理军务,可谓是仕途得意。

        或许有外行人不明白,从二品布政使变成了三品巡抚,为什么还叫仕途得意?不必惊讶,大明的官制就是这么复杂和奇怪。

        简单的说,大明京官份量贵重,地方官档次比较低,从地方官迁转为京官,降一品也算平调,不算贬官。

        巡抚名义上是朝廷派遣官,是钦差的一种,而布政使说破天还是地方官,所以遵照京官高贵的原则,巡抚的档次比布政使高,这与品级无关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由从二品布政使变成从三品京官算是平调,而变成三品副都御使巡抚相当于提了半级,若变成二品都御使巡抚,那就是破格超升待遇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巡抚是封疆大吏,向上一步就是都御使或者六部尚书;布政使只能算方面大员,从布政使一步到位升为尚书几乎不可能,这就是区别。

        总而言之,在地方上三品巡抚是从二品布政使的上司,品级并不说明一切。

        闲话不提,此时杨巡抚正在银川驿内院一处花厅里谈笑风生。陪着他说话的是米脂县秦知县。

        忽然瞥见崔振飞崔师爷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,杨巡抚诧异道:“崔先生不在前头把住门口,却过来作甚?”

        崔师爷苦笑道:“当头便收到两份名帖,还是亲自与东翁禀报的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杨巡抚伸手接过方应物那两份名帖,抬眼看去。第一张还正常,第二张却跟家状简历似的,各种牛气冲天的官衔和名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杨巡抚是果断能看明白的,少保大学士商素庵公显然是前首辅商辂,巡抚江南苏松十府王石渠公就是大名鼎鼎的王恕。

        自报家门正常。自报师门也是可以,但连外祖父都报出来......封疆大吏杨巡抚对此哑然失笑。

        崔师爷在一旁,将情况简单禀报了一番。心情不错的杨巡抚指着名帖末尾,对秦知县道:“此子真是年少气盛,连他外祖父都列上去了。江南巡抚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 秦知县过眼看了看,连忙答道:“王石渠公乃本省三原人氏,王家亦是本省大族,三原书院就是王家所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杨巡抚闻言不禁收敛了笑容,虽然延绥镇和陕西省成了两个并列行政区划,但人文地理上又很难将延绥镇和陕西省硬性割裂。既然王家是影响力巨大的陕西大族,那就不能太轻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难怪此子特意将外祖父列到名帖上。也是花了心思的,绝非故意炫耀......杨巡抚又把目光落到了“奉旨军前效力”和“广有库书办”两行。

        很美丽字面意义下,其实就是被发配边疆罢,而且过的看来不甚如意。居然惨到了去仓库当书办的地步。

        方应物是谁杨巡抚或许一时不明白,但杨巡抚知道方清之和方清之的儿子,地方大员对京城的动向多多少少都会关注一些。

        所以能不见么?不能不见。如果他杨浩今天敢拒绝见方应物,传了出去。名声就要低了。若他是勋贵总兵或者世袭指挥使,那可以不在意士林名声。但他终归还是读书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却说方应物在门外继续等待,不知过了多久,李老驿卒从门内闪出来,恭敬的邀请道:“抚台大老爷传见方相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成了!还是读书人更有共同语言!方应物按下欣喜的心情,随着李老汉进了前厅,又换了人引着他穿过前厅向后面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方应物进了后院花厅,向前拜道:“晚生方应物见过中丞老大人。”然后简单打量过,见这杨巡抚五十余岁年纪,目光温和,很有几分慈眉善目。

        秦知县见杨巡抚开始见客,便知趣的主动告辞,去筹备今晚的洗尘宴了。杨巡抚目送秦知县离去后,戏言道:“方贤生不在学中读书,不在军前效力,所为何来?”

        方应物看左右没有多余人了,便大胆道:“晚生为辅佐抚台而来!”

        杨巡抚轻笑几声,“你小小年纪倒是敢说话,你能辅佐本院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方应物严肃的问道:“抚台近日高升,看起来是春风得意,但可否想过未来之艰难否?”

        杨巡抚不甚在意,只当是小儿辈故意危言耸听,信口道:“听说近年来边事甚少,有什么难处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晚生已经先到榆林一月,各种情形多有目睹。内有骄兵悍将,外有达贼复起,不可虑乎?”

        杨巡抚听方应物说的貌似有理,渐渐皱起眉头,“愿闻其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不怕他想听,就怕他不想听,方应物连忙详细说明道:“近年来,延绥镇先后有红盐池、红城儿两次大捷,其余时候依靠边墙也是胜多败少,所以官军士气渐骄。

        更何况官军独服王、余二公,对其余文臣未必就恭敬了,抚台按临延绥,只怕不好驾驭。此谓内有骄兵悍将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杨巡抚想想也知道方应物没说错,最近几年延绥镇功勋大把,战绩在边镇里数一数二,将士没有骄纵之气就怪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虽然当前大环境就是文官掌握了主导权,以文驭武的局面已经稳固下来,但大环境之下,总还会有小气候的。前任丁巡抚只干了一年就走人,其中谁知道有没有问题?

        客观的说,成化年间武官地位确实不如前代。完全屈居文官之下,但也还不像嘉靖之后那么卑微,以至于可以随便打骂杀头的,杨巡抚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。

        同时杨巡抚也知道,方应物说的王、余二公,指的是王越和余子俊,算是两个前任。

        王越久在西北提督军务,提拔大将很多,几次大捷都是他全盘指挥。在武官中威望极大。国朝第一个三边总制也是为他而设,只是这个官名在几十年后改成了三边总督,所以说王越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大明第一个总督。

        余子俊是前延绥巡抚,参加了两次战役大捷,而且主持修建了一千多里的边墙。使得延绥镇防御形势得到极大改善,自此之后,达贼就很难从延绥方向进入内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去年王越和余子俊都升到了京城,王越是左都御史兼掌十二团营,余子俊是兵部尚书。

        杨巡抚很有自知之明,对比之下,他与王、余两位还差得远。那些骄兵悍将在他面前。肯定不会像对待这两个前任一样服气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方应物偷偷观察,见杨巡抚听得仔细,“前些年达贼屡屡受挫,又建边墙阻之。北方河套一连平静了几年。但几年过去,达贼渐渐复起,边墙又要燃烽火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抚台刚刚上任,就面临这种状况。万万不可轻忽。一旦阵前失机,抚台也要获罪下狱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杨巡抚眉毛皱的更紧了。本来挺不错的心情,被方应物这一分析,立刻紧张起来。他暗暗想道:“古人云,忧劳可以兴国,逸豫可以亡身,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太过于轻松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方应物用“内忧外患”吓唬完抚台老大人,便闭口不言。

        杨巡抚抬头看到静立的方应物,开口道:“本院昔年数次升迁,有了布政使之位,皆得力于商相公,与你原本也不是外人。

        你方才说要辅佐本官,这没有问题,忠良之后岂能慢待?正好本官身边缺人用,若不嫌弃也请你作西席,总比你在仓库当书办强的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方应物大喜,这才是他的目的,便再次拜见道:“谢过抚台提挈之恩!晚生敢不尽心尽力乎!”

        杨巡抚摆摆手,“客套话便不说了,想必你也是胸有成竹,还请道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方应物斩钉截铁的说:“抚台到了榆林城,首要第一件事情就是办学校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?”杨巡抚一时间没明白,办学校兴教化的确是很有面子的政绩,但为什么是首要大事?

        “按本朝章法,府有府学,县有县学,卫有卫学,学中聚起各色生员。但榆林卫新建不过数年,延绥镇移驻榆林也是五年,至今尚未有学校。

        抚台入驻榆林后,可建起榆林卫学,然后从延绥镇军民中,择优秀者入学,给予生员功名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妙!”杨巡抚终于弄明白了,忍不住大声叫好,却打断了方应物。这的确是个妙到极点的好主意!

        这世道文贵武贱,那些武官若有机会让自家子弟取得功名,哪怕是个秀才,那还不得趋之若鹜般抢疯了?

        再说武官或许可以世袭,但不可能所有子弟都能世袭到职位,绝大多数子弟还都要另行找出路,如果榆林城建起学校,拥有了走功名之路的渠道,谁不想进来?

        别以为秀才没出路,就是秀才也可以熬年头,然后排资论辈成为贡生入国子监,取得监生资格后就有机会做官了!监生做了官,也比武官社会地位高,又没有任何上阵打仗的风险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学校是必定把持在本城最大牌文官巡抚手里的,别人谁也插不了手。让谁进学不让谁进学,让谁成为生员秀才让谁滚蛋,那还不都是巡抚一句话的事情?

        就凭这点,不怕有需求的武官不低头。所以建学校,既赚到了名声,又掌握了把柄,可谓是一石二鸟,并且完全没有任何负作用。

        想明白了这些,杨巡抚怎能不叫一声“妙”?他看向方应物的目光,再没有了一丝半毫的轻慢,完全郑重其事的当成智囊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到此时,杨巡抚对方应物的评价和广有库孙大使一样了——小小年纪就能参透权力运作的奥妙,至少是十年一遇的人才!

        感受到杨巡抚的热切和重视,方应物心里泪流满面,小爷我这块金子总算能发光了。

        (未完待续)